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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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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五章

兩天後的上午,西郊墓園。

為了不張揚,蘇曉先叫何存知送她到工作室。等到何存知離開後,她再悄悄打車前往墓園。她來墓園既是與耿冰川見面,也是探望李秋冰。

現在,蘇曉抱著一束鮮花在墓園的臺階上拾級而上。陽光和煦,春風習習,四周盛開著山桃花。偶爾有鳥鳴傳來,令墓園愈顯清幽。作為一名孕婦,獨自進入這往生者的領地,這是否犯了某種禁忌,蘇曉並不在意。

不多時,蘇曉來到了李秋冰的墓碑前,比和耿冰川約定的時間早了一個小時。她為李秋冰獻上鮮花並深深鞠躬,接著拂去他照片上的薄塵。

“好久不見了,李叔叔。”蘇曉看著黑白照片中的朋友,“您還好嗎?”

李秋冰在黑白照片中慈祥地笑著。

蘇曉喃喃地說:“李叔叔,如果不是我多事,您是否就不會走得這麽早?我原想讓您擁有一個舒適的晚年,還想著等我有了孩子,讓您抱抱她……”

她說不下去了,流淚滿面。

良久,她的哭泣才漸漸停止。她想到耿冰川可能也會提前到達,趕忙將眼淚擦幹。誰知道她剛剛整理好自己,身後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。回頭一看,竟然是王霖。

王霖楞了兩秒,接著快步走到她面前,“曉曉,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?”

蘇曉說:“我和耿冰川約好來看望李叔叔,恰好遇上你。”

王霖點點頭,給父親獻上鮮花,接著問蘇曉:“除了看望我父親,你是不是還想問耿冰川什麽?”

“是的,我想知道李秋冰為什麽要和他斷絕聯系。”

王霖無奈地說:“曉曉,我知道你敏感,但無論耿冰川還是我父親,都是同一種說法。你就不要再多想了,好嗎?而且話說回來,我父親和耿冰川又為什麽要隱瞞呢?”

“不得而知,反正我心裏不踏實。”蘇曉搖了搖頭,“所以我把耿冰川約到墓園,當著李秋冰的面,好好談談。”

“如果他仍是原來的說法呢?”

“那我就不追問了。”

“說到做到?”

“嗯,一言為定。”

王霖放心了。

這時候,耿冰川到了。

只見他雖然衣著樸素,但是絲毫不掩他出色的樣貌。尤其是他那冰冷憂郁的氣質,教人一看就心生愛憐。如果周思楠最後仍然選擇他,蘇曉不會意外,因為這確實是一位出色的年輕人。

耿冰川看到王霖時,顯然是意外的。

王霖忙說:“我是臨時過來的,沒想到撞上你們。”

耿冰川搖搖頭表示沒關系,接著給李秋冰獻花,又深深鞠躬。

三個年輕人站在墓碑前說話。

蘇曉最先說:“冰川,前些天我見了明玉,這才知道你們原來是大學同學。”

“我也沒有想到,明玉的那個人竟然是思楠的父親。”耿冰川苦笑,“這個世界真是小。”

蘇曉忙說:“思楠不在意這些關系。她信任你,喜歡你。”

“她和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,我對她沒有那種心思。”耿冰川搖了搖頭,“還請你們轉告她,叫她不要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。”

蘇曉心疼了,“冰川,請不要妄自菲薄。”

耿冰川不語。他凝視著李秋冰的墓碑,似乎陷入了沈思。

蘇曉小心地問他:“李秋冰為什麽要和你斷絕聯系呢?”

耿冰川回神,不解地看著她。

蘇曉說下去:“對不起,我並不是要揭你的傷疤。李秋冰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,他的突然離去,我一直難以釋懷。如果你還知道他的什麽事,或者你們之間有什麽事,能否告訴我?我不想再有遺憾了。”

耿冰川聽完,由衷說:“李叔叔有你這樣一位朋友,真是他的福氣。但是很遺憾,關於他為什麽要和我斷絕聯系,他給我的理由和你知道的是一樣的。”

一直沈默的王霖拍了拍蘇曉的肩,“我父親在筆記上也是這麽說的。”

蘇曉仍不死心,“冰川,你真的沒有事情瞞著我們?”

耿冰川搖了搖頭。

到了這個份上,蘇曉只得作罷。

忽然,耿冰川說:“我只是把思楠當朋友,沒有其他想法,請你們放心。”

“不只是思楠,我們也是你的朋友。”蘇曉笑了,“如果你有什麽困難,隨時找我們,人多力量大。”

耿冰川沈默了幾秒鐘,這才點了點頭。

蘇曉和王霖總算松了口氣。

三個人談完話,這就往山下走去。

蘇曉邊走邊問:“冰川,思楠與你接觸得多嗎?”

耿冰川一五一十說:“她偶爾來公司找我吃晚飯,就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餃子館。此外,我們沒有其他實際接觸。”

然而就這麽幾次下來,周思楠和老板超哥混熟了,兩個人挺投緣。

蘇曉笑了,“這家夥也有今天!”

“思楠真是個可愛的姑娘。”王霖也笑了,“冰川,下次來我家吃飯吧?我媽媽也很想認識你呢!”

耿冰川明顯不好意思了。

王霖看在眼裏,“都是朋友,不用客氣,秦濤和思楠也常來我家吃飯呢。”

蘇曉也說:“來吧,人多熱鬧。王霖媽媽特別和年輕人在一起。”

王霖跟著說:“我媽媽最喜歡給我們做飯了!”

如此盛情,耿冰川不得不答應了。

蘇曉稍稍放心了。她相信,只要耿冰川願意進入他們的圈子,只要他們真心待他,他的那些心事,或者說秘密,一定能從幽暗的地下冒出芽來。

王霖問:“曉曉,冰冰川,你們兩個是怎麽過來的?”

蘇曉和耿冰川都說:“打車。”

“我也是,那我們拼車回去吧?”王霖掏出手機,“冰川,我先送你回公司,然後再送蘇曉。”

耿冰川忙說:“你們不用送我到公司,到地鐵站就可以了。”

“也行。”王霖不勉強他,“這樣我就方便把這個亂跑的孕婦送回去了。”

“你不說,我都忘記她是孕婦了。”耿冰川吃驚地看著蘇曉,“這裏是墓園,你不忌諱嗎?”

蘇曉笑著說:“子不語,怪力亂神。”

王霖可就不淡定了,她嗔怪地說:“求你註意點吧!墓園裏到處是臺階,路面又滑,我真是一百個不放心。”

話音剛落,耿冰川就說:“小心,地上有蟲子。”

蘇曉和王霖一看,果然,地面上有一條黑色的軟體蟲子。約摸十五分公長,小指粗細,正蠕動著過路。她們就這樣看著它,沒有驚叫,更沒有抱作一團。

這淡定的反應讓耿冰川十分意外,“難道你們不害怕嗎?”

“這有什麽好怕的?”蘇曉失笑,“王霖,你呢?”

“我在福建長大,那裏空氣濕潤草木茂盛,我什麽蟲子沒見過?這點小玩意有什麽好怕的?”

說罷,王霖拉著蘇曉繞過了那條蟲子。

耿冰川覺得有趣,便把上次周思楠和秦濤偶遇蟲子的故事講了出來。

蘇曉和王霖聽罷都笑了。

“我知道,思楠天不怕地不怕,就怕小蟲子。”蘇曉覺得好有趣,“但是我沒想到,秦濤也怕這個。”

王霖笑著說:“他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,怕也正常。”

蘇曉點點頭,“也是,可以理解。”

耿冰川安靜地聆聽。

三個人有說有笑地朝山下走去。

到得園外,他們雖然叫上了車,但是墓園偏僻,十多分鐘也沒有司機應答。就在三人為難之際,一輛時髦的四門跑車準確地停到他們面前。緊接著,驕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,來人竟是秦覆。他穿著黑色麻質七分袖休閑襯衣,淺灰色長褲,與墓園的氣氛倒也搭配。

蘇曉楞住了,她沒想到秦覆會出現在這裏。

秦覆快步走到她面前,“曉曉,你們在這裏聚會嗎?這位小夥子是誰?”

“他就是耿冰川。”蘇曉介紹著,“冰川,這位是秦濤的爸爸。”

耿冰川忙說:“您好,秦先生,幸會。”

王霖也向秦覆問好。

秦覆頜首,接著問蘇曉:“你們這是要往回走?”

“是的,剛剛叫了車。”

“不用那麽麻煩,我送你們。”

王霖忙說:“秦先生,您送曉曉回去,我和耿冰川叫車就好了。”

不用說,耿冰川也求救似地看著蘇曉。

蘇曉也很為難。

此地不好叫車,但是坐秦覆的車他們肯定不自在。

秦覆看穿三位小朋友的心思,“這一帶不好叫車,你們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呢。就坐我的車吧,不用這麽客氣。”

他大大方方地打開後座的車門。

到了這個地步,王霖和耿冰也不敢不識好歹,只好硬著頭皮上車,蘇曉也坐到了前座。秦覆見三個人都坐好了,這才進入駕駛座。這位負責的司機細心地提醒乘客們系好安全帶,接著啟動車子,載著三位年輕人向市區駛去。

什麽叫如坐針氈?這就是。

路上,秦覆專心駕車,並不多話。但是王霜和耿冰川就難受了。讓這樣一位大人物當司機不說,還當了人家的大號電燈泡,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。

也算是情理之中,秦覆問起了耿冰川:“李秋冰這些年一直在幫助你嗎?”

耿冰川答:“是的,秦先生。”

“這家夥還是真可以。”秦覆看著前方的路況,“他自己才掙幾個錢?還什麽事都管。”

耿冰川由衷說:“所以我非常感激他。”

“但是他不給你報答的機會。你畢業那年,他與你斷絕了聯系。”

“……是的。”

“他那麽做,就是不讓你報答他?”

“他是這麽跟我說的。”

“坦率地說,他這個說法有點牽強。但是細細想來,倒也符合他決絕的個性。”秦覆的語氣聽不出什麽態度,“不好意思,冰川,其實王霖是由我開導才認李秋冰這個父親的。沒想到李秋冰達成心願之後,選擇了那樣一條不歸路。”

王霖忙說:“秦先生,您也是一番好意。”

耿冰川也說:“以我對李叔叔的了解,他的選擇並不意外。”

蘇曉聽著這些話,心中百感交集。

秦覆接著說:“冰川,我是好心辦壞事,斷了你報答恩人的機會。”

耿冰川忙說:“這便是造化弄人,怨不得您。秦先生,謝謝您後來對他的照顧。”

“應該的。我和他是冤家,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朋友。”

耿冰川點了點頭。

這時候,他們已經進入市區了。

王霖看見一處地鐵站,向耿冰川使了一個眼色,接著兩個人同時向秦覆提出下車的請求。秦覆看情況差不多了,也就放下了這兩位年輕人。

看著他們離開時那如釋重負的模樣,蘇曉唯有苦笑。

秦覆問她:“你現在是去工作室,還是回家?”

“……我竟然覺得餓了。”

“到處亂跑,連孩子都抗議了。”

“對不起嘛。”

他摸摸她的頭,開車上路。

蘇曉問他:“你是怎麽知道我在墓園的?”

“何存知說你出門的時候神色有異,到了工作室又早早地把她撤回,想必其中有事。”秦覆拍拍她的手,“別誤會,她只是擔心你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

“再加上前兩天你在晚宴上提到李秋冰的時候,是那樣的難以釋懷。我知道,你應該是去看他。結果一問墓園,你真的去了。”

“對不起,打擾你了。”

“也沒有。剛好我有空,幹脆自己跑一趟。沒想到,這一趟能抓到三個。”

“抓?”蘇曉敲他的胳膊,“這是什麽用詞啊?”

秦覆哈哈一笑,“你約了他們兩個?”

“原來只約了耿冰川,王霖是偶遇的,剛好她也來看望李秋冰。”

“你約耿冰川做什麽?”

“問些事情。”蘇曉垂下眼瞼,“就是你剛才問的那些。”

“你得到的答案和我的一樣嗎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曉曉,到這個地步就可以了。”秦覆打著方向盤,“我知道你心善又熱心,但是古話說得好:人間萬事細如毛。很多事情你是管不了的,更不可能包圓了去管,哪怕是我也做不到。”

蘇曉有一種什麽都抓不住的無力感。

秦覆說下去:“你一定認為李秋冰斷絕與耿冰川的聯系是另有隱情,坦率地說,我也覺得這塊有點問題。但無論是耿冰川還是李秋冰,都說此舉是為了不讓耿冰川報恩。那麽我認為,你可以止步於此。”

“我害怕自己處理不好,又出現李秋冰那樣的遺憾。”

對於那個可憐人的離去,蘇曉一直難以釋懷。

“世事難料,所以好心也會辦壞事。就像當初我們一定要幫王霖認李秋冰一樣。目的是達到了,可是後果卻不是你想要的。”

聽到這裏,蘇曉好像明白了。

“在無法預料後果的情況下,倒不如順其自然。”秦覆耐心地開導她,“這就是人算不如天算,天算不如不算。”

蘇曉長舒了口氣,“秦覆,謝謝你。”

秦覆頜首,“為什麽不讓何存知送你到墓園呢?”

“我不想整那麽大陣仗,免得耿冰川有想法。”

“那讓我當司機算什麽陣仗?”

“你就是故意的!”蘇曉瞪他,“剛剛在車上,王霖和耿冰川根本是如坐針毯,最後簡直是逃下車去的。”

“我哪有那麽可惡?”秦覆笑了,“我也想和耿冰川聊兩句的。”

“說認真的,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麽樣?”

“一表人材,秦濤這回是遇上對手了。如此,你要怎麽完成思楠爸爸的任務呢?”

這件事簡直是人盡皆知。

“順其自然。”蘇曉不想管了。

“這才乖嘛!”秦覆摸摸她頭,“你現在是非常時期,少操點心,好嗎?”

“原來你專程跑這一趟,就是讓我少管閑事。”蘇曉戳戳他的胸膛,“放心吧,無論女子還是小人,都好好的呢!”

“小人可以有很多,女子可就這一個了。”

“你這個家夥,又胡說。”

秦覆哈哈一笑。

這時候剛好趕上紅燈,車子停下了。

秦覆左手搭著方向盤,右手抓住蘇曉的左手揣在懷裏,“不要再像今天這樣亂跑了,好嗎?”

蘇曉點點頭,倚到他的肩上。

短暫的溫存之後,交通燈變綠,他們重新上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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